任何事情都要強烈。

“那你有沒有想過，向她求婚？”他問。

莫易軒眼裏閃過一瞬訝異，隨後低下頭，有些糾結的看著手裏映滿燈光的玻璃杯：“想是想過，可是……”

“可是什麽？”話雖這樣問，盛宇淩心裏其實也猜到了幾分，莫易軒大概並不確定，蘇婭對他的感情……

果然，沈默一會，莫易軒說：“我心裏沒底。我怕，萬一她不接受，就連現狀都不能維持了。”

盛宇淩笑道：“那你覺得，維持現狀有什麽好處嗎？”

莫易軒有點不解，好一會兒才似乎想通：“確實沒什麽好處。可是還能怎麽辦，小婭也不讓我碰她……”

“不讓？”

“也不是不讓。是完全沒有機會。”他有些懊惱。

盛宇淩伸手搭在他肩上，湊近過來壓低了聲音：“那就制造機會。”
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？”

“這麽多年的好朋友，我只是不希望你投入了這麽多感情和精力，到最後卻空手而歸。”盛宇淩拍拍他的背，嘴角浮起一抹笑，“我去年在希臘訂的游艇交付下水之後，一直停在碼頭，你如果願意，可以帶蘇婭去海上逛逛。氣氛合適了，也許她會答應你一些事。”

他沒有明說，但莫易軒已經隱約明白了這些話裏的意思，失神了半晌。

好一會兒之後，他才露出點笑意：“什麽時候買的游艇？怎麽沒聽你提過。”

“原本……打算等結完婚，帶嫣然去度蜜月的。”

說完，盛宇淩端起杯子，繼續喝酒。

……

Aile的新歌宣傳期結束之後，公司給了黎嫣然和整個團隊為期一周的休假時間。這段時間，正好鄒亦恒也被召回美國總部述職。

周日他一走，黎嫣然就輕松了下來，工作的事終於告一段落，一直緊繃著的神經像是被調松了弦。

晚上躺在床上，她盯著天花板放空了一會，突然意識到，鄒亦恒走了，自己竟然像是卸下千斤重負般的松了一口氣。

這種感覺讓她心煩意亂。原來自己對鄒亦恒，竟然是懷著“害怕”這樣的情緒的……

想起那天酒會結束，沖動之下自己的舉動，黎嫣然不禁又面色赧紅。在酒店門口等他，是違心的，說那些話，也是違心的，她很清楚。鄒亦恒肯定也看出來了，所以才會有“真真正正愛上我”、“不願你委屈自己”這樣的話。

其實，單單只是這些事倒還好說。黎嫣然更怕的是，她所有這些舉動之下更深層的原因，更隱晦的動機——來自盛宇淩的壓力，被他看透、看穿。

鄒亦恒讓她害怕，盛宇淩更讓她害怕。兩個人，每一個她都不敢去觸碰；兩種感情，每一種都沈重的壓得人喘不上來氣。

夜深人靜時，這些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感覺像潮水般，一點一點漫上來，將心河淹沒，讓她輾轉難眠。

夜裏不知幾點，黎嫣然才終於沈沈睡去。

一早，屋外傳來一陣吵鬧聲，吵得人耳朵嗡嗡直響。黎嫣然睜開眼，從被子裏探出頭來一聽，原來是駱暉和幹媽。

兩人吵得挺厲害，她聽了半天沒聽出所以然，索性掀開被子，起了床。

一推開臥室的門，屋外爭吵的人立刻噤了聲。

“嫣然，你醒了啊。快去洗漱，我這就準備早飯。”幹媽一疊聲說著，進了廚房。

黎嫣然應了一聲，然後揉揉惺忪的睡眼，若無其事跟駱暉打招呼：“早。”

駱暉沒說話，轉身大咧咧坐到沙發上。

黎嫣然走進客廳，站到他面前，壓低了聲音問：“又是為什麽事吵啊？”

“要你管。”駱暉抱起胳膊，一百個不樂意的樣子。

她笑笑：“別的我管不了，不過，如果是錢的事，找幹媽還不如找我。”

駱暉斜眼看她，半天才憋出一句：“你掉錢眼裏啦？”

“不是缺錢？那是什麽？”她瞪著眼問。

“我說了，不用你管。”駱暉一字一頓說。

418玫瑰花，閨蜜

吃完早飯，駱暉收拾收拾去學校。黎嫣然見他出了門，剛準備問幹媽之前到底是為什麽事跟他吵，門外突然又響起一串鈴聲。她應了一聲，跑到門口，一拉開門，映入眼簾的是一大束象牙白的玫瑰花，芬芳撲鼻。

捧著花的人，是蘇婭。

“嫣然，祝賀你旗開得勝。”蘇婭甜甜笑著，將花束一把塞進了她懷裏。

黎嫣然抱著花，連忙讓她進屋。葉碧華一見蘇婭，也是眉開眼笑：“原來是小婭來了啊，今天怎麽有空？”

蘇婭柔聲說：“我是特地來看看嫣然的。回來之後，就一直沒能好好聚聚。”

“你們年輕人哪，都忙。嫣然也是昨天才有空休息幾天。”

“是嗎？那看來我來得挺是時候。”蘇婭望著黎嫣然笑。

客套過，幹媽就說要出門，黎嫣然囑咐了兩句註意安全的話，等幹媽走了，便邀蘇婭到自己房間坐坐。

今天陽光很好，窗外碧藍的天一片澄凈，空氣裏一絲雜質也沒有。

黎嫣然找了個花瓶裝上水，小心的將花束上的緞帶拆開。

“其實，我也早就想和你見一面了……”她一邊說，一邊將乳白色的玫瑰花一支支放進花瓶。

“我知道。”蘇婭坐在床邊，看著她的背影輕聲說：“上次盛先生的事，你心裏責怪我了對不對？”

黎嫣然回頭淺笑：“責怪還不至於，只是事先都不告訴我一聲，真的很讓人措手不及啊。”

“他說什麽了，讓你措手不及？”蘇婭轉著漆黑的眼珠，很是好奇。

黎嫣然整理好花束，將花瓶放到窗臺邊，好一會兒才轉過身：“其實，我完全沒有想過還要和他見面。本來已經心如止水了，結果又被攪得亂糟糟的。”

“盛先生說他，一直沒有忘記你，是嗎？”

黎嫣然盯著蘇婭，半晌，點點頭。

“那你呢？”蘇婭問。

“我說了，不想再和他有什麽瓜葛，而且……”

“嗯？”

她咬了咬下唇，低聲說：“而且，鄒亦恒一直，希望我能和他在一起。”

蘇婭眨了眨眼睛，看不出來有什麽情緒：“果然。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，鄒先生一直對你有意思。那你……怎麽想？”

黎嫣然走到床邊，坐了下去，眼底茫然了一陣才幽幽說：“亦恒哥一直都對我很好，也為我付出了很多。我能夠從低落的情緒裏走出來，能夠成為‘Aile’，能有今天，都是因為他。於情於理，我都覺得，不能虧欠他。”

“於情於理……？嫣然，”蘇婭握住了她的手，盯著她問得很認真，“這麽說，其實你心裏，也並沒有忘記盛先生，是不是？如果能拋開其他一切，你還是愛他的，是不是？”

黎嫣然忽的一僵。這件事雖然自己心底一直都強烈的感覺到了，可聽到“還愛他”這樣的字眼從蘇婭嘴裏明明白白的說出來，她還是覺得一陣窒息，無法思考。

好一會兒，她才緩過神，從蘇婭手中將自己冰涼的手抽出來，呆呆說：“可是人怎麽能做到拋開一切？我現在，只能往前走，不能再回頭了。”

蘇婭嘆了口氣，不再多問什麽。黎嫣然心裏的糾結，她覺得能懂，相愛卻不能相守的那份兩難，她其實也感同身受。

“好了，不說這些了。我們聊點輕松的吧。”

見她這樣說，蘇婭擡起頭清了清嗓子：“好，不說這些。你看，我本來是想祝賀你的，結果卻說了些不著邊際的話。就此打住。”

她雙手交叉做了個“停”的動作，然後彎彎嘴角露出一抹笑意：“那麽請問Aile小姐，首支單曲取得這樣的成績，你有什麽想法？”

黎嫣然故意配合著提高了聲音：“一直以來的夢想，終於邁出了第一步，我當然是高興，由衷的高興。”

“我也很為你高興。”蘇婭柔聲說著，伸出胳膊抱了抱她。

早晨的陽光灑在屋子裏，一片明亮。黎嫣然被蘇婭溫柔的環在懷裏，想起一路走到現在的磕磕絆絆，心中唏噓，一時竟有些按捺不住的觸動。

人如果想得到一些東西，必然就會失去另一些。其實對於現狀，她已經很滿足了。

“對了。”蘇婭放開她，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從背包裏找出手機，劃拉了幾下遞到她眼前，“你有沒有關註過這些？網上對‘Aile’的討論。”

“這個，公司的企宣他們應該在關註吧。我自己倒沒怎麽看過……”

她接過手機，一頁頁往下翻，頁面上全是歌迷的熱情回應和各種溢美之詞。

“反響很熱烈呢。”蘇婭說，“我這些天一直在看。”

黎嫣然只大致瀏覽了一會，就將手機遞了回去，只覺得臉上發燙，有些不好意思：“我還是少看好了，不然這些吹捧會讓人飄飄然的。”

“怎麽是吹捧呢？我倒覺得大家都很真誠啊。你聽這些留言：

“Aile的聲音真的特別溫暖，不知不覺就會讓人流淚。

“情緒低落時偶然聽到了From Venus這首歌，覺得心情輕松了，想想未來，也未必不是美好。

“能給人力量的聲音，很幸運能夠遇到這樣的歌喉，期待更多歌曲和真人露面……”

蘇婭一邊看著屏幕，一邊輕聲念著一條條留言。這些話語，聽得人心裏熱熱的。

“還有很多人在猜測你到底是什麽人，長得漂不漂亮。”蘇婭繼續往下翻，一邊看一邊笑道，“感覺就像回到了當初‘潛海’那個時候。你好像又一次成功挑起了大家的好奇心。”

“這麽一說，好像真的和那時候有點像。”

只是不知道人們得知她的真實身份時，又會是什麽反應。黎嫣然在心裏想。

“……不過說起來，‘潛海’這首歌最終也沒能公開發行，還真是個遺憾。”

話音落下，蘇婭突然有些失神。

黎嫣然這才發覺自己好像提了不該提的事，連忙噤聲。

好一會兒，蘇婭才笑了笑：“也許，以後會有機會吧。”

“嗯，也許會吧。”她小心翼翼說。

419一千瓦的大燈泡

不過既然已經提到了，蘇婭也不再避諱：“也不知道雲飛現在在做什麽，我已經很久都沒有見過他了。黑色琴鍵也很久，都沒有新作品發表出來。”

她神色黯然，黎嫣然明白她心裏的失落，只說：“聽亦恒哥提過一次，說他現在挺自由的，有時會在幾家酒吧當客串歌手。還算好吧。”

“這樣。”蘇婭抿著唇，眉眼也低垂下去。

黎嫣然想了想，往她身邊挪過去，低聲問：“去年你去看他演出之後，你們就再也沒有見過了嗎？其實，他應該也是因為太在乎你，才會說出那些傷人的話的。你不會怨恨他吧？”

“我明白，也並沒有在恨他。”

“你也忘不了他，是嗎？”

蘇婭擡起頭，淡然笑笑：“我們倆，還真是同病相憐。”

“那……你跟莫易軒，到底發展到什麽程度了？”黎嫣然忍不住問。

蘇婭明白她指的是什麽，面色一陣緋紅，用手捂住了臉，好一會兒才回答：“其實，我跟他到現在都沒什麽實質性的進展。說起來有點不可思議吧，一年多了，他一直都很尊重我，幾乎沒有過什麽過分的舉動。”

黎嫣然楞了楞，從沒想過，莫易軒竟能這樣沈得住氣。

蘇婭把手放下來，白皙的面龐上紅得像彤雲一般，蹙著眉心：“不過，交往的時間不算短了，最近，他也總在有意無意的暗示……”

大家都是成年人了，男女之間戀情談到一定的程度，該做什麽其實都心知肚明。蘇婭心裏在糾結的事情，黎嫣然大概也能猜到幾分。

“你不想跟他，”她想了一下，找了個合適的詞，“進一步接觸，是嗎？”

“嗯。”蘇婭答得很幹脆，末了又小聲問，“可是，男人很難一直忍耐的吧？”

“這個……也許吧……”

她支支吾吾過去。對男人，黎嫣然雖然不算太懂，不過也算有些經歷。明白如果一個男人說喜歡你，某些需求可能是無法磨滅的。

“你怎麽想的呢？”她問。

“嫣然，”蘇婭擡起頭，目光閃爍著有些空茫，“跟你也沒什麽不能說的。其實我真的，很難說服自己。一想到要跟易軒發生關系這件事，我就很難接受。我在心裏，還總有一點幻想，想著等事情結束了，能夠再去找雲飛……你不會覺得我自私吧？這樣利用易軒，利用他的感情……”

黎嫣然一時失語，想了好半天才說：“也，不算自私吧。”

這件事，似乎早已覆雜得分不清誰對誰錯。

“說實話，我心裏也覺得很愧疚。父親那邊一直仰仗他的人脈在斡旋，家裏和公司也是他在拿錢維持。我有時候，也在勸自己不能再去想雲飛，可是，可是……”

她沒有說下去，嗓子裏哽咽著發不出聲音。

黎嫣然只能伸出胳膊抱住她，讓她靠在自己肩上，輕聲安慰。

好一會兒，蘇婭才緩和一些，略帶歉意的強打起精神：“不好意思嫣然，讓你見笑了。”

“沒關系，我知道，你壓力很大。”她只在心裏暗自後悔，蘇婭家裏出事的那些日子，自己也面臨諸多麻煩，沒能替她分一點憂。

“那，如果莫易軒真的向你提出……那種要求的話，你打算怎麽做呢？”

蘇婭想了好一會兒，才回答：“如果他真的開口，我估計也沒有拒絕的餘地。我也明白，父親出事之後，我就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，什麽事情都由著自己的性子了。”

說完，她唇色一陣發白，眼裏也落寞得沒有半分神采。兩人都有些沈默，黎嫣然只能安慰她：“希望這一天晚點到來。”

“其實……”蘇婭嘆了一聲，幽幽說，“他前兩天約我去歐洲旅行，乘游艇出海，只有兩個人。可能已經在計劃什麽事了吧。”

“只有兩個人？”

“嗯。嫣然，不怕你笑話，我還沒有過……這次，怕是真的要把第一次獻出去了。”

蘇婭面色通紅，聲音低得幾乎是耳語，黎嫣然也覺得耳根發燙。不知怎麽的，這些話讓她想起了澳洲，那座海邊的城市，奢華的套房，繪著希臘神祇的天頂，還有自己和盛宇淩的第一次……

一切，都是從那時開始，滑向不可預知的深淵。

“你不能去。”不知怎麽的，這句話脫口而出。

蘇婭楞了楞，沒有出聲。

黎嫣然自己反應過來，皺起眉：“也是，沒有理由拒絕。可是如果跟他單獨相處，又在海上，連逃的機會都沒有。”

“是啊，根本沒有機會……”

“那，你有沒有想過……想個辦法。”

“想辦法？”蘇婭一陣茫然。

黎嫣然似乎已經想到了什麽，眼睛黑亮黑亮的，一臉狡黠：“蘇婭，這趟旅行，你想不想多個人陪你？”

“你是說……”

她湊到她耳邊，捂著嘴低聲說：“為了你，我願意當個1000瓦的大燈泡……”

……時隔半個小時，盛世總部大樓。

盛宇淩聽完下面一位主管的工作匯報，剛回到辦公室不久，手機鈴聲響了起來。

他瞥了一眼屏幕，接起來問：“易軒，什麽事？”

莫易軒聲音悶悶的，帶著點失落：“沒什麽事，就想告訴你一聲，上回說的借你游艇的事，還是算了吧。”

“怎麽？”盛宇淩笑了一聲，“蘇婭不願意去？”

“不是不願意。小婭說，去倒是可以，只不過，想再帶一個人。”

“哦？”

“她說，私人游艇游覽地中海這麽好的機會，不容錯過，所以想邀請她最好的朋友一同前去。你說這麽冠冕堂皇的理由，我怎麽好拒絕？其實我邀她出海用意何在，她心裏肯定明白。既然找了這樣的借口來逃避，又何必強求。唉，一點心情都沒有了，取消，以後再說吧。”莫易軒很是無奈。

盛宇淩靠在辦公桌旁，交疊著雙腿，沒有在意他的一長串抱怨，只問：“最好的朋友？誰？”

“這，我還沒問。”剛說完，莫易軒就像是意識到了什麽，聲音陡然提高，“不會是……黎小姐吧？”

“除了她，蘇婭還有別的好朋友嗎？”

“這個，我認識她這麽久，還真的沒聽她提起過。小婭的社交圈一直都很單純……”

盛宇淩伸手，略松了松領帶。某個念頭突然湧入腦海，幾乎是在一瞬間，就打定了主意。

“易軒，你先答應她。後天我在雅典城，等著你們。”

“啊？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
沒有等莫易軒說完，他就掛斷了電話。放下手機，盛宇淩又在座機上撥了個號碼，讓秘書將接下來幾天的工作，全部延後。

安排完一切，坐回轉椅裏時，他撫著嘴角，一抹笑意，似有若無……

420此行，也不知為了成全誰

隔天，黎嫣然一行人已經坐在了去往雅典的飛機上。

江都沒有直飛的航班，需要轉機，訂的是漢莎航空的頭等艙，體驗一流。十多個小時之後，舷窗外已是一片水晶般的迷人湛藍。

從雅典國際機場出來，接機的車早已等在外面，載他們一行人去碼頭，行程幾乎是無縫銜接。

“游艇吃水比較深，不好靠岸，所以到了碼頭，會有快艇接我們上船。”

開著的車窗外，風聲有點大，莫易軒提高嗓門告訴她們接下來的安排，見坐在後座的蘇婭看起來有些疲乏，又殷勤的問：“小婭，是不是累了？一會上船就可以休息了。”

蘇婭搖搖頭，輕聲回了句：“還好。”

黎嫣然笑道：“莫先生真周到，這一趟一定不虛此行。”

“那是，肯定。”莫易軒笑了笑，回頭將自己旁邊的車窗又升上來一點。

六月的雅典，正是開始進入夏季的時候，氣溫舒適宜人。

很快車就到了碼頭。雖然這次是“身負重任”而來，不過看到眼前的景色時，黎嫣然還是被吸引住了：藍寶石般的海面，一塵不染的天空和停泊在港灣裏大大小小的白色帆船，就像油畫裏的世界。

“好美。”她忍不住讚嘆。

蘇婭本來沒什麽精神，這時也終於提起了勁，挽起她的胳膊說：“嫣然，其實你也可以放松放松，機會難得。”

兩人相視一笑，沒有多言。

莫易軒站在她們身後不遠的地方，守著行李。

碼頭上掠過了一陣海風，吹得前面兩人的裙裾花瓣一樣飄飛不停。輕風徐徐，陽光明媚，大海藍天，烏黑柔順的發絲，窈窕曼妙的身影，令莫易軒一時看得有點呆。

好一會兒，他才發覺手機在響，連忙接起。

“好……已經到了……一切順利。”簡短的幾句回答之後，電話掛斷。

某個人還真是上心。莫易軒把手插到褲子口袋裏，看著前面彎下腰去，逗弄在一只碼頭閑逛的貓咪的兩個女孩，笑著輕輕搖了搖頭。

此行，也不知道到底是為了成全誰——

很快，視野裏出現了一艘快艇。三個人上船，浪花濺起，快艇疾馳。不多一會兒，黎嫣然就看到了浮在碧波上的那條船。

很大，灰藍色，在陽光下的質感就像一座海上堡壘。

乘著它徜徉於地中海的美景之中，自由享受陽光、海浪。有錢人的玩具真是常人不能想象的。黎嫣然記起從前聽說過，莫易軒是漢天地產繼承人，身家百億，在江都的上層社會也算是數一數二的人物。要不然，盛宇淩也不能和他走得這麽近。

甚至包括季婉瑩，李嘉彤，蘇子陌，薄冰，還有楊真真……他們所有這些人似乎都在一個牢固的圈子裏，用金錢、權勢和名望築起的高墻大院，深深的將其他人阻擋在門外。

這樣的想法突然出現在腦海，她有些莫名，連忙將它趕走。

快艇劃了一道弧線，往船尾舷梯開過去時，黎嫣然一擡眼，突然看到立在對面，她做夢也沒有想到過的，那個人。

驚惶失措一瞬間漫過心扉。

“盛先生？”蘇婭眼裏的驚愕一點也不亞於她，喃喃的只看著莫易軒。

“對，是他。”莫易軒打著哈哈，明顯是想糊弄過去。

盛宇淩一身閑適的度假裝扮，純棉T恤外套著件寬松的白襯衫，被強勁的海風吹得衣角翻飛。見他們到了，他摘下太陽眼鏡揮了揮手。

距離還有點遠，淡淡掃過的視線卻像箭一樣射進黎嫣然心裏，讓她倏的一凜。

如果不是身處海水中間，她覺得自己肯定會不假思索，立刻轉身逃回去。

快艇的轟鳴聲終於停了下來，莫易軒扶蘇婭先登了船，黎嫣然最後。

走上舷梯時，她心裏早亂成了一團，沒留神腳下突然踩空，身子剛一傾，立刻有一只大手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。

挽到手肘的袖子下，是健實有力的麥色臂膀，手心幹燥溫熱，也很用力。

“小心。”

聲音很低。她只急慌慌的一把抽回手。好在蘇婭和莫易軒已經走在了前面，小小的動作，似乎並沒有人註意到。

盛宇淩也沒說什麽，只輕輕看了她一眼，然後若無其事走上前去拍著莫易軒的肩：“這一路，辛苦你了……”

蘇婭故意放慢腳步，和前面的人拉開距離，等黎嫣然跟上來，對她使了個眼色，表示自己並不知情。

黎嫣然咬著唇，只點點頭：“我知道。”

要來這裏，都是她自己的主意。會碰見誰，確實也怪不到別人頭上。

下午陽光已經淡去，帶著鹹味的海風一陣一陣，吹在身上有點冷，黎嫣然撫了撫胳膊，看著前面那個身材高大的人的背影，之前的興致盎然，此時已經只剩下忐忑和不安。

真不知道為什麽他也會在這兒。一次次的想和他劃清界限，卻一次又一次的逃不掉他那張無形的大網。黎嫣然在心裏犯著嘀咕，冷不防前面兩人突然轉過身，嚇得她趕緊移開視線。

“小婭，你跟嫣然也都累了吧。宇淩說一會先用餐，吃完晚飯今天可以早點休息。”莫易軒笑得倒很坦然。

盛宇淩抱著胳膊，只淡定的看著黎嫣然，眼裏抓不到的那抹深邃用意，又讓她一陣慌亂。

用餐的地方設在游艇三層的平臺，一上來，黎嫣然就看到了另一個意想不到的人——德叔。

“黎小姐，蘇小姐。”德叔臉上依然是不變的笑容，客氣的朗聲打招呼。

許久不見的人，讓她打心底裏感到親切。德叔看到她似乎也很高興，眼神裏滿是關切和問候。

只是為什麽連德叔也會在這裏？她更加費解……

“德叔，可以準備晚餐了。大家都坐吧。”

盛宇淩吩咐了一句，和莫易軒並排坐到長椅上。蘇婭見黎嫣然楞著沒動，便拉著她坐到餐桌對面。

平臺是露天的，一張深灰色的涼棚擋住了陽光和海風。餐桌很大，可以坐滿七八個人。放眼望去，海水那邊是迷蒙中的遠山和島嶼，夕陽的光灑在碧波上，閃爍得耀眼。

游艇浮在海面，輕微的晃動幾乎感覺不出來，海風帶著陣陣清涼，拂動發絲。如果不是一擡眼就會和那個人視線相接，此情此境，倒還真的挺愜意。

421兩只小綿羊，掉進狼窩

桌上早擺好了餐具，主菜還沒上，但餐前酒已經準備好了，色澤金黃，芬芳襲人。

大家舉杯時，黎嫣然只喝了一小口。酒應該是冰鎮過，口感輕盈，帶著某種不知名的藥草香味，一下將旅途的疲乏瞬間解除。

這時已是傍晚，光線漸漸昏暗，海風和波浪下的輕松氛圍讓人少了些許防備。

放下杯子，黎嫣然在心裏微嘆了一聲：既來之，則安之。只能這樣了。

“一路上還順利吧？”兩巡酒後，盛宇淩問了一句。

沒等蘇婭和黎嫣然回話，莫易軒不知哪來的興致，滔滔不絕的從出發開始，事無巨細匯報了一路上的所有事情。

好不容易等他說完，蘇婭笑道：“易軒，真是辛苦你了。”

他剛剛的那番話，無非是在表明，這一路自己如何盡職盡責的照顧和保護兩位女士。黎嫣然聽出來了，蘇婭在調侃他，不由得露出一點笑意。

莫易軒立刻不失時機的順桿爬：“小婭，為了你，這點累算什麽。”

有旁人在，蘇婭面色一紅，連忙掩飾著低頭抿了一口酒。

盛宇淩心不在焉聽他們說話，一雙眼，始終關註著黎嫣然的一顰一笑。只不過從剛才到現在，她一次都沒有看他，連眼風都很小心的沒有越雷池一步，仿佛坐在對面的人就是一團空氣。

這種忽視讓他很有點不爽。

德叔終於來上了菜，焦香酥脆的煎金槍魚。上菜時還不忘半是得意的介紹：“這是今天上午盛先生親自釣上來的魚，絕對新鮮。”

“哦？那可得好好品嘗。”莫易軒一臉認真，“當天釣上來的魚配上德叔的手藝，別的地方估計是吃不到的吧？”

“那是。”盛宇淩笑笑，“特地犒勞你的。感謝你，把嫣然完好無損的給我帶來了。”

這句話聽起來好像有點什麽問題，卻又說不清楚哪裏有問題。莫易軒怔了怔，只說：“應該的，應該的。”

黎嫣然倒是感覺出來了——話裏很有些不客氣的意味。

她只低頭咬唇，不做回應。

羞怯又敢怒不敢言的樣子，都看在盛宇淩眼裏。

可口的食物令人食欲大開。大家餓了，一邊吃一邊欣賞海上的風光，一邊天馬行空聊些有的沒的，只不過黎嫣然一直都很沈默。

好在也沒人介意。快吃完時，盛宇淩突然問了一句：“還合胃口吧？”

磁性的聲音，聽上去溫柔了不少。

好一會兒，黎嫣然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問自己，忙點頭，“嗯”了一聲，然後又沒了言語。

莫易軒半開玩笑的說：“宇淩，你這話是不是問得有點多餘？”

盛宇淩似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，漫不經心說：“也是。德叔的手藝，她應該很習慣才對。”

普普通通的一句話，從他嘴裏說出來卻好像又在暗示什麽。黎嫣然能感覺到他看著自己的灼熱眼神，臉上的燙，就這樣悄無聲息蔓延到了耳後。

這頓飯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結束！她正有些無措，身旁蘇婭突然弱弱的叫了一聲：“易軒……”

“怎麽了，小婭？”莫易軒一下警覺起來，挺起身問，“不舒服嗎？”

“嗯，有點難受。”蘇婭撐著額頭，面色發白。

“要不要去休息？我帶你去？”

“哦，房間已經安排好了，在樓下……”

盛宇淩話音還沒落下，黎嫣然就騰地一下站起了身：“在哪裏？我帶她去。”

幾分鐘之後，在德叔的帶領下，黎嫣然扶著蘇婭找到了位於二層的臥室。

房間很大，很奢華，獨立浴室、影音設備、桌椅一應俱全，一扇寬大舷窗外，可以看到燈光下的細碎波浪。很明顯這是一間主臥，屋子中間，只有一張雙人床。

讓蘇婭住在這裏，肯定是不懷好意……黎嫣然在心裏腹誹了一陣，擡手將門牢牢關上。

安靜下來之後，她才突然意識到，不僅蘇婭，連自己也是，就像兩只小綿羊，一不小心掉進了狼窩……

站在門口，低頭心裏亂跳著胡思亂想了一陣，她才回頭去看蘇婭。

蘇婭剛才一進屋，就支撐不住似的倒在床上，這會兒，臉色更加不好，閉著眼像是真的很難受。

“你怎麽了？”她走過去，摸著她的額頭輕聲問。

蘇婭半睜開眼，好一會兒才說：“喝了點酒，好像是，暈船了……”

“暈船？”

“嗯，小時候就有這毛病，沒想到現在還這樣。”蘇婭說話都有些費勁的樣子。

“那……等等啊，我去找德叔看看有沒有藥。”

說完，她急急起身，出去找德叔。

天色已晚，游艇也開動起來，白色波浪劃破海面，在暗藍色的天空下航行。

這一層沒看到有人，穿過一條走道，黎嫣然覺得德叔應該還在樓上，便去了剛才吃飯的地方。

誰知上了樓，沒有找到德叔，倒看到一個孤單單的身影，伏在圍欄邊，似在觀賞夜景。

她小心翼翼，不發出半點聲音的慢慢往後退去。

轉身剛要離開，身後傳來一個聲音。

“嫣然……”低沈又暗啞，緩緩的不帶一絲情緒，“你想躲我躲到什麽時候？”

這句話，像根針一樣將她定定釘在了原地。

“過來，陪我說會話。”

不容置疑的語氣讓黎嫣然心裏有些不忿，她想說句什麽頂回去，轉過頭張張嘴，看到盛宇淩的神情，又將所有話語都咽了下去。

他也轉過了身，半倚在欄桿邊。光線很暗，顯得一貫沈郁的神色，更加深沈。手指間夾著一支煙，淺淡的白色煙霧繚繞而起，很快便被風吹散。

身後是遼無邊際的天空和海面，除了游艇發動機的聲音和水聲，一點別的聲音都沒有。

一瞬間她有種錯覺，仿佛天地間，再無旁人。

黎嫣然楞了一會，沒有過去，只低聲問：“你想說什麽？”

“隨便聊聊。”盛宇淩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，走到桌邊，將煙摁滅，然後又擡頭看她，“你就沒有什麽要和我說的嗎？”

一句話，好像提醒了什麽……

422這次，是你自己撞到槍口上

“這麽說，我倒是想起來了。”黎嫣然往前走了一步，站在離他一米開外的地方，冷著聲問，“這一切，到底是怎麽回事？”

“什麽一切？”

“為什麽你會在這裏？”

“我的船，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？”

“我就知道。”剛才就已經隱約猜到的事，終於得到印證，她擰起眉，一口氣說道，“所以莫易軒邀請蘇婭來這麽遠的地方旅行，是你出的主意對不對？還有我會來，也在你的計劃之內吧！放了這麽長的線，就是要讓我自投羅網，上你的鉤？”

問出這些話，黎嫣然胸口起伏著，卻連大氣都不敢喘。

盛宇淩定定看著她，昏暗光線下，眸色深沈，黑洞一樣透不過一點光亮。

好一會兒，他才笑了一聲：“你的意思是，我算計你？”

“難道不是嗎？”黎嫣然揚起眉，心裏想的，是上次景寧街109號的那些事。

誘她去赴約，讓她留宿，然後又給她好處，用這樣的手段讓鄒亦恒懷疑、誤會她。這次，也如出一轍，利用蘇婭，讓她一步步走進圈套。

目的，不言而喻……這樣一想，黎嫣然手心裏竟出了一層冷汗，視線再也不敢往前去看，心，也不停怦怦跳起來。

好一會兒，盛宇淩才說：“嫣然，你想多了。要算計，我只會算計我的對手。對你，沒有必要。”

“……”

沒有等她說話，他走了過來，俯身在她身旁輕聲耳語：“這次，是你自己撞到槍口上的。”

一句話，又讓黎嫣然的臉一直紅到了耳根，半天都無法動彈。

盛宇淩也沒有馬上站直身。這樣的距離，她身上的氣息清晰可辨，再離近一點，就可以馬上感受到她的溫度和耳畔吹彈可破的細膩觸感。

這個念頭，讓他周身突然著了火般，難以自抑。

猶豫的那一瞬，胸前被人輕輕推了一把。

“我，我得去找德叔！”

話音還沒落下，黎嫣然已經轉身飛快的跑走了。

盛宇淩按捺下去這陣沖動，沒有去追，只遠遠看著她的身影。如今，她或羞澀或惱怒，或怯弱的種種反應，竟都讓他有種甘之如飴的奇怪感覺。

黎嫣然幾步跑下樓，靠在墻上，好一會兒才撫著胸口長長吐了一口氣。緊張到幾乎窒息的感覺，也莫過於此了吧……還有好幾天，同一艘船上，和他擡頭不見低頭見的，該如何應對過去……

“黎小姐？”

聽到有人叫她，黎嫣然才回過神，見是德叔，連忙迎上去。

“德叔，我正想找你……”

“哦？有什麽事？”德叔沈穩的笑容和慢條斯理的語氣，終於讓她平靜了一點。

“是這樣的，”黎嫣然本想問德叔有沒有暈動藥，只是另一件更重要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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